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从“吃透一家”说起

2025-03-16 04:08:00 阅读量：0

【学书心得】

作者：张海（中国书法家协会名誉主席）

我至今清楚记得，20世纪80年代，河南书法函授院一位青年学员去拜访时任河南书法家协会主席、著名书画家谢瑞阶先生，问谢老有什么学书法的秘诀可以立竿见影。谢老沉思了一会儿，笑着说：“我已经80多岁了，学书法、绘画足足70多年了，确实没什么秘诀之类，倘若有的话，我会将其制成针剂，给您打一针不就解决问题了。”青年人低头不语，似有所悟，临走时谢老亲切地给他说：“小伙子，回去之后好好临帖，‘吃透一家’就行。”

谢老的回答，虽然多少有点调侃意味，但确实是肺腑之言。我想，谢老没有学书法秘诀，古今大家恐怕都没有。但他给初学者指出了一条路，即从自己心仪的一种经典碑帖入手，下点精深功夫，在得其“形”“神”之后，也许可以慢慢去尝试创作了。凡历史上有定评的同类书体的碑帖，只有风格的不同，并没有高下之分，故不必纠结于“我临什么帖好”，只要自己喜欢就行。二是走自己的路，不去相信或依赖任何高人所谓的“秘诀”“窍门”之类。

学习书法要靠自己独立实践，在肯定、否定的无限循环中，最终实现自己心中的目标。一个好的指导老师如同一个好的导游，你可以把自己所见、所闻、所思告诉他人，而最终还是要让游者自己去经历体验，导游的感受绝不可能替代游客的独特体验。实践证明，“吃透一家”不失为一种行之有效的学书途径。早年学习隶书，在多种汉碑中我选择了《曹全碑》。该碑质朴与空灵俱备，开张与含蓄互生，典雅端庄，不激不厉，从中我感受到一种浓郁的书卷气息，一见钟情。自此，我便不离不弃，读碑帖，摹形神，对临、背临，可以说做到了形神兼备，但创作出的所谓作品虽然看起来有模有样，然却始终为《曹全碑》所笼罩，跳不出此碑的“手心”。而学习草书，同样一直跳不出怀素《自叙帖》的束缚，这使我十分苦恼，开始反思“吃透一家”之说。

艺术的核心是创新，最忌没有自我个性的模仿他人，所谓“随人作计终后人，自成一家始逼真”。登山千条路，共仰一月高。经典汉碑数十种，每一种各擅其美，那么能不能去多临几家呢？在这一思考驱使下，我先后通临了《礼器碑》《乙瑛碑》，后来又专注于《封龙山碑》，此碑风神潇洒，宽博伟岸，虽弱化蚕头燕尾，但仍然有飞动之势，意态丰富，造型活泼，在庄严中平添几分率性，而又不失严谨，可谓张弛有度，落落大方，通观全篇则有一种主流审美所崇尚的庙堂之气。因此，有了《曹全碑》的基础，学习《封龙山碑》很快上手，自此我所创作的作品弱化了《曹全碑》的意味，增加了《封龙山碑》的体势。作品虽然有所改观，但在展览的众多隶书作品中并未显山露水。这之后，我又深入地学习了一段《武威汉简》，这些简牍最大的特色是原汁原味的笔墨情趣，自然书写，落笔成形，既有汉隶的本色，又有草书的意味，笔画没有因雕琢和侵蚀而失真，体现了汉隶书写性的一面。《曹全碑》《封龙山碑》《武威汉简》各有特色，可否尝试将三者杂糅呢？经过一段排沙简金地反复试写，我的隶书终于在20世纪80年代后期有了自己的风格，被业界称之为“草隶”。后来我把这一过程称之为“遍尝百家”，遍尝百家实质是博采众长。NBA明星利拉德当初努力使自己具有乔丹的活力、詹姆斯的耐力、杜兰特的全面技术……虽然先天难以具备，但通过后天奋斗，他打开了通向NBA明星的通道。后天是个变数，它可以通过自己的努力而获得最大值。事实证明，那些想走捷径的抄近道者大都不会有超乎寻常的收获，如果说成功有捷径的话，孤独前行是自觉的捷径。

从“吃透一家”到“遍尝百家”，再到追逐并实现自己的梦想，这一过程是漫长的，其间至少要解决三个问题：一、吃透哪一家必须审慎选择。历史上各种书体的经典之作，多数是停留在朴素的认知层面，甚至是人云亦云，并非每一部经典都能像太阳一样温暖每一位书写者的心，能激起他发自内心的热爱。二、要学会求阙。做人为艺都要求阙，阙同缺，就是永不知足，天下万物都有不足，要明白自己的短板，并不断努力补齐短板。日复一日这样做，才会一步一步行稳致远，逐渐接近并最终实现自己追寻的目标。三、清代书法大家赵之谦云：“求仙有内外功，学书亦有之，内功读书，外功画圈。”此话言简意赅，发人深省。学习书法，在掌握书体的各种技法之外，还要读万卷书、行万里路，阅人无数，视野广阔，此间也许会有“高人”指路，但“高人”者并非一定是业内专家，而是来自多方面的逆耳忠言。任何一个艺术家的成功之路，都是独一无二的，具有不可复制性，希冀照某个成功的艺术家的路去复制，其结果肯定是水中捞月，一定要坚持走自己的路，唯其如此，才会得到意想不到的收获。